天色渐渐擦黑,李冬生推开了自家的家门。
一脚踏进去,那带着酸菜香的热气就扑到脸上,直往鼻子里钻。
进了屋,李冬生一眼就瞅见他爹李长贵四仰八叉地躺在炕头,睡得正香,呼噜声震天响。
那棉袄的扣子崩开了两颗,里头印着“劳动模范”四个大字的红背心露了出来。
再看他娘吕彩兰,正往搪瓷盆里盛着饺子。
旁边冬云和冬雨姐妹俩也没闲着,忙里忙外地招呼着,张罗着这顿年夜饭。
“我爹这是咋了?咋睡这么早?”
李冬生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子边,顺手捻起一块油渣就丢进嘴里嚼了起来。
吕彩兰瞅了一眼炕头上的李长贵,轻轻摇了摇头,带着点笑骂的口吻说道:
“你爹可老有能耐了!晌午头非得跟老陆拼酒,人家老陆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刚才还跑去给知青们帮忙呢。”
“你再瞅瞅你爹,这会儿睡得跟头死猪似的!”
李冬生听了,也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脑袋晃了晃。
“我爹那酒量,他自己还不清楚,还非要充能人儿。”
“就他那样儿,今晚这饺子,指定是吃不上了。”吕彩兰瞅着炕头上的丈夫,又说了一句。
这话让李冬生突然想起啥似的,赶忙提醒道:“对了娘,这饺子多下点,我爹那份也下进去。”
吕彩兰还以为儿子是怕他爹睡醒了饿着,就回了句:
“没啥事儿,等他醒了让他自个儿煮,锅里头多着呢。”
“不是这事儿,娘,你就听我的,多下点就完事儿了。”李冬生还是坚持着。
吕彩兰瞧着儿子这么坚持,虽然心里头不明白为啥,但也没再多问。
饺子煮好后,蹲在炕梢数糖纸的李冬雨闻着香味,眼睛一亮,扔下手里的糖纸就要往炕桌边跑。
吕彩兰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后衣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急啥?先迎祖宗!祖宗还没吃呢,你就想动筷子?没规矩!”
李冬雨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站到一旁,眼巴巴地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嘴里小声嘟囔:“祖宗又不饿……”
吕彩兰瞪了她一眼,转头对李冬生说道:“冬生,你去看看能不能给你爹摇醒。”
李冬生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外屋地。
吕彩兰则从柜子里端出三个粗瓷大碗,中间那碗饺子特意多放了一个铜钱馅的,寓意来年财源滚滚。
他把供品摆在条案上,又点上三炷香,混着饺子的香气,屋里顿时多了几分庄重。
李长贵被李冬生连揪带拽的,迷迷糊糊地从炕上爬起来。
虽然这时候的他明显处于半梦半醒,但似乎是肌肉记忆,一听是祭祖,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条案前,对着祖宗牌位作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
“祖宗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咱家日子越过越红火……”
话还没说完,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撞翻香炉。
吕彩兰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没好气地骂道:
“祖宗看着呢!有点正形!大过年的,别给祖宗添堵!”
李长贵耷拉着眼皮,“啥?冬生抓了个田鼠?”
李冬雨在一旁捂着嘴偷笑,被吕彩兰瞪了一眼,赶紧低下头,装作数糖纸的样子。
年夜饭后,天色早已彻底黑透。
吕彩兰坐在炕沿边,把煤油灯的灯芯挑到最亮,昏黄的光顿时将屋子照得亮堂了不少。
她又起身把窗台上的马灯也点着了,暖黄色的光晕在这寒夜中显得格外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