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安。
地府里,冥王在自己的寝宫里大发雷霆,他吹胡子瞪眼的,他面前的下属却依旧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气得他感觉肺都在快炸了。
冥王暴跳如雷,又怕别人听见了他说的话,不得不强压着声音:“你知道他付出了什么代价让你跳出轮回吗?!”
下属直视他,却依旧不言语。
冥王实在是对这群孟婆感到没辙,一个个其实也不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多是年轻早逝的小丫头片子,各种各样的性子。
这一个,却是让冥王最上心的,并不是说喜欢,而是有人叮嘱他特地关注,她本来应该在忘川中,泡得没了全尸。
他捞她起来的时候,她那张快泡化了的脸,突然睁开了眸子,问他:“小于儿?”
那粗胡子宽脸的冥王摇头,她立马把眼睛闭上了,断断续续又果决的说:“那放我下去,我还要等我还能等。”
冥王:“痴儿。本王敬重你为乱世公女,收你为我冥界孟婆,可好?”
那女子毫不犹豫:“不好。”
冥王一愣:“为何不好?”
那女子说:“在此数十年,我只等一人。别的什么,都与我无干。”
冥王叹道:“痴儿。若是,他让我来收你做我冥界孟婆,你做不做?”
那女子猛的睁开眼睛,一脸的欣喜,喜上眉梢,欣然应允:“好。他还有别的话吗?”
冥王见她欢喜,不忍心多说,更说不出那人托他带的一句话,第一句便是“此后,便再不会相见。”
冥王只择了最后几个字,他说:“等我。乖。”
她骨头都在欢喜的颤抖着,环节处骨头和骨头碰撞发出声响,咯咯咯咯的响个不停。
在冥王的手掌中,她信念回归,竟是重化了灵躯。
见一华服女子,身姿婷婷挽着裙摆立在忘川中,欢天喜地的笑着。
她眉目中有一股疏狂,乱世公女,理当如此。
她风姿绰约,顺手撕了一块布条,系住散乱纷飞,如同海藻般的头发,对冥王道了一声:“多谢。”
冥王想,那人那一句:“此后,便再不会相见,所以不必等我。乖。”
还是不说了罢。
冥王想着横竖她也等不到人了,便时刻关照着她,她所求的,在他能力范围内,尽力满足。导致冥王至今觉得,自己养了个女儿。
不过也因此机缘,与她亲近,知晓她最喜欢钓鱼。
冥王不止一次告诉她,忘川里没有鱼,排骨大腿骨头盖骨倒是多得很。
她不听,还说什么,那于与鱼同音,指不定能钓上小于儿。
冥王只是笑她痴儿,便不多过问。没想到,她还真把小于儿给钓上来了!
真小于儿!
她自然不知道,樊于早已经忘了为人一世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与三百年前乱世公女有什么干系。
她只着急着想救他。
所以跪在这,求着三百年来最信任的人,可那人大发雷霆,誓必不救。
她拧眉,心一横,站了起来。
冥王见她抱起樊于的残躯,冷眉问她:“作甚?!”
她亦是简单的说:“救我心上人。”
她转身就要走,冥王一挥衣袖,原本敞开的大门,呼哧一下关上了,将她震退了几步。
冥王:“你救他,逆了天帝给他的命数,那就得付出代价。你真想救他?”
那公女回身,一身华服置于身后,怀抱着一个褐袍包裹的孩童身躯。
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她坚定道:“是。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救他。”
冥王捏了捏紧皱的眉头:“哎痴儿若是我要你,忘了自己是谁,做一辈子的孟婆呢?”
公女痛快道:“好!”
冥王:“如此痛快忘却一切!你当初,何不早些喝了孟婆汤?”
冥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是了你在等他而今等到了,消失也不怕了”
冥王起身走到她面前,从她手中接过樊于,却还是没忘了劝她放弃:“他让你等了三百年”
她眼睛没离开过樊于,还是回答了:“可他来了。”
冥王要治好他不过一瞬间的事,只是因着忤逆了天帝,迟迟不肯动手。
见她愿意担下责罚,终归是他看着三百年的人,动手帮了她一把,为樊于腐肉生肌,不过是动用了他千百年灵气中的一丝。
冥王抬手,凝聚了千丝万缕的天地灵气,由樊于的脑袋,至上而下拂过他的身体。
他手掌所过之处,樊于的身体渐渐复原。
那半张脸缓缓恢复,那孩子奄奄一息变成了躺的不舒服的哼哼唧唧,那女子温柔抚拍着他的腹部。
冥王撤回手,无奈道:“你熬孟婆汤有这么上心就好了。”
她只是笑笑,看着他熟睡的脸蛋。的睫毛,紧闭的唇,额头上还有些蹙眉留下的红痕,粉嫩的婴儿肥,似胎毛般柔顺的头发。
她仿佛看见了什么绝世珍宝,含笑道:“他小时候,这模样”
冥王逞了一时的英雄,现在又在后怕天帝责罚下来,连忙寻些书籍来翻看,想从中寻些说得过去的说辞。
随手一拿,却是他平日日看的些人间的话本子,正是写那公女的故事。
他一边翻阅着,一边问着这故事里的主人公:“诶,世上的人老写你和他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怎么,他这副模样你很稀奇?”
那女子摇摇头,说:“三百年前我还活着的时候,人们提起冥府,说起冥王,那可是清清秀秀温文尔雅的俊美少年。”
她停下来意味深的看了一眼冥王,接着说:“都是框人的。”
冥王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另一只手摩挲着放在案上的笔:“也不全是框人的。他们说的八成是上代冥王,子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