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梅说:“你忙你的,我自己查就行。”
朱青林胸有成竹地说:“据我判断,此人应该在我们上海的飞地上。”
“什么飞地?”
朱青林解释道:“说来话长。刚解放时,上海滩上土匪特务、青帮洪帮、地痞流氓、难民乞丐还有国民党的散兵游勇多如牛毛,严重影响上海的治安。陈市长就跟江苏商量,从苏北划了一大块地方给上海,成立了几个农场用来安置这些人。你说这个人被判过刑,然后被安置在当地农场就业,那多半是在那里了。”
“在哪儿?”
“江苏盐城大丰县的上海农场,因为劳改犯人多,又大多是从上海送过去的,业务管理工作就由我们上海市公安局领导,那儿的民警都是上海户籍,那块地也属上海管辖,所以叫上海飞地。”
“哦。”
“等你查完档案,我派个年轻民警带你去大丰。不过……”朱青林打量了一下方梅,“你坐了一天一夜火车,要不先休息一下?”
方梅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加起班来两三晚都不睡。”
“你还真是风风火火,好,走吧。”朱青林拿起两个搪瓷盆,用热水涮洗了一下,装进一个旧毛巾缝的口袋里,丁零当啷提着,带着方梅出了食堂。
方梅在档案室看了一下午黄非的档案卷宗,这才弄明白曾在广州当监狱看守的黄非,当年为什么让上海市公安局给抓了。原来黄非是上海青浦人,1946年到1947年底在上海提篮桥监狱做过看守,1948年初调到广州第一监狱继续做看守。广州解放后他逃回青浦老家,镇反时被人揭发,因为对政治犯曾有过凌虐残害行为,这才被判了十年徒刑。也正如朱青林判断的,确实被送到江苏大丰农场服刑,刑满后就留在农场就地安置了。
不过,方梅从对黄非的讯问笔录中发现一段话,引起她的高度注意。
问:“你在广州的时候还有什么罪行要交代的?”
答:“还有一件事。1948年,我在广州第一监狱做看守,我看守的牢房关的都是政治犯。9月份的一天,具体日子我想不起来了,来了一辆吉普车和两辆道奇大卡车,领头的是保密局二处的。他们把我负责看管的十几个犯人押上卡车,说是要转移关押。我,还有另外一个姓张的看守办的手续,并负责全程转运,监狱长亲自监督转交的。”
问:“那个姓张的叫张什么?后来去哪里了?”
答:“具体叫什么想不起来了,听说跑到台湾去了。”
问:“你接着说。”
答:“吉普车上坐的是保密局的人,有一辆卡车上坐了一车宪兵,清一色挎着卡宾枪。我和姓张的看守各坐在两辆卡车的副驾驶座上,当车开到清远县很偏僻的一处山沟里,宪兵先下车布置好了警戒圈,然后让十几名犯人也下了车。突然,保密局的人一声令下,宪兵就开了枪,把十二个犯人全都打死了。这是我和姓张的看守站在卡车旁亲眼目睹的。我跟二处领头的人说,我们是负责监督转运的,现在人死了,回去怎么交代。保密局的人要我们不要管,说具体手续他们会跟监狱长交代的。
我们帮着把尸体埋了,就回城了。
……
方梅反复看了几遍,回想着郭厅长临行前的交待,掩卷沉思良久。她把这一段原原本本抄录下来,决定立刻去趟大丰的上海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