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师苦笑，“什么大知识分子，如今就是个烧锅炉的校工。要不是你女婿给我们父女这个机会，我们还苦哈哈的在煎熬。”

林父叹口气道：“唉，过去十多年确实是苦了你们这些人啊。”

方明澈道：“会苦尽甘来的。爸你看我们院里古大爷，这不是就等到儿子回来了么。”

邱老师对方明澈给他说的明年上半年可见分晓，如今越来越有信心了。他觉得方明澈应该是从王德显那里得到了些内幕消息。于是也点点头，会好起来的。

反正他的日子是在变好当中。从前，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离开学校，来挣外快的。兜里多些钱，比什么都强！

林父回到家，把听来的告诉了林母。林怿和韩梅在旁边也听到了。

林母道：“我不知道别的，但人家王家的前程肯定比阿嫣和明澈更远大。人家都不怕！”

林父蹙眉，“阿嫣反正就一门心思跟着明澈走，明澈又是个胆大包天的。就万一他们有什么事，我能做的也就是管颜颜。旁的我是管不了了！”

虽然他在厂里听人说了许多，自己的思想也有了松动。但还是觉得这么变本加厉的做生意，太操之过急了。做废品生意和菜生意既然能挣到钱，就知足常乐了嘛。这又要开旅行社！

“哦，还有个事和你说一下。阿嫣的自行车已经租出去了。你就不要再开口了，和你那个外甥女也说一声。哪有次次约会都去借车的道理？”

这也是看准了阿嫣最近怀孕了坐黑的，所以一次、二次、三次的去借。

如今能买得起女式自行车的家庭，那都是经济条件非常好的。小姨子家里也都是拿死工资的，达不到这个条件。别让她们拿去装成家里条件很好的样子。

他听厂里的人说，还有假装在国有大厂里上班、借亲戚家分的房子相看对象的。等到结婚了，人家知道真相也晚了。老婆子那外甥女多半就是打的这种主意。

韩梅和林怿回到自己的房间。韩梅道：“如今那么多人摆摊，也没见谁出事啊。咱爸还真是小心啊！”

富贵险中求，如果能有机会住年轻人自己的房子、出入坐黑的的机会，她是决计不会怕事的。又不是哪一个人在干这种事。现在社会上自己做点小生意的人，可多了！

以前说投机倒把办公室要抓。而且被抓到就相当于有了案底，以后安排工作、升职、涨工资都要受影响。现在那个办公室都取缔了！

林怿道：“我之前听他回来说其他人的议论，也以为他胆子变大了。结果还是老样子，步子稍微迈大一点就怕。我觉得我妈说得有道理，那人家王家的前程肯定比两个大学生远大啊。人家才是知道内幕的人。”

韩梅道：“姐姐、姐夫都在挣美元了！听说拿去黑市换人民币的话，能在银行汇率基础上涨好多。不知道他们给员工发工资是发人民币还是美元？”

林怿道：“肯定人民币啊！姐夫既然说了是给国家挣外汇，多多少少肯定是要去兑换一些的。不然凭什么享受优待？”

韩梅盯着他看，“忽然发现你也挺聪明的啊！”

唉，她离大姑姐的生活条件还是差得好远啊！

林怿道：“我跟我姐一个爹一个妈的，智商肯定不能比她差太多啊。我姐可是考上了大学的人。”

韩梅想了想道：“之前姐姐还说让你供我复读。现在看来，如果能找对做生意的路子、又有本钱的话，做生意更划算哪！”

她没指望林怿供她读书，他供不起。但她考虑过靠卖鸡蛋，自己供自己再试一把。之前没看到比上大学更好的出路。

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三十个人才录取一个，她的成绩差得还是有点多。

林怿道：“读大学和做生意肯定各有各的好处。最好就是像我姐姐、姐夫那样，两头好处都占到。”

韩梅盯着他看，“我从卖鸡蛋开始积攒本钱，以后换个大生意做。你去考职工大学吧！你不是说你智商不比你姐差多少么？考上职工大学，工厂是承认学历的。那以后对你的升职、涨工资都有好处。咱们没法同时把两头好处都一起占到，那就一人去占一头好了。看书！从今天开始，你的任务就是考职工大学。你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当个普工，等着一年涨一块钱的工龄工资吧。那够做什么？”

她一天卖120个鸡蛋，这算下来一个月都是36块。比林怿的工资高一块！做熟了应该还能更多一些。

林怿道：“我就读了个初中而已。”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就随口吹个牛，就这么一个大任务落自己头上来了。

如今韩梅出去卖鸡蛋挣钱，他觉得压力小多了。正觉得日子好过呢！

“你姐也只读了个初中，现在考上大专了。就让你考个厂里的职工大学有那么难么？我高中的课本被我爸妈拿给我两个弟弟了。你自己也跟认识的工友问问，职工大学考试内容是什么。如果和高考一样的话，我去取鸡蛋的时候就跟姐姐借书。她肯定舍得借给你的！肖刚都去找姐夫借了考英语的资料。懂英语才能挣外国人的钱，我要不也去跟着邱老师旁听学学英语？”

韩梅觉得挣外国人的钱应该真的挺有钱途。学好了，至少她可以去姐夫的旅行社当英语导游啊。听说那个邱姐在工资之外都能拿1%的利润分红呢。

她出来把自己的想法和公婆说了。

林父、林母瞠目，“你要学英语？”

韩梅道：“我觉得姐夫真的很聪明，我就跟着他做！他当初卖大碗茶能用上手工合作社给他拉客，不也是因为会英语么。如今又能靠着懂英语挣外国人的钱了。我觉得学了，肯定有用武之地。”

林母道：“你卖鸡蛋，哪里用得上英语啊？又没有外国人来买鸡蛋。”

韩梅腹诽：那我还能卖一辈子鸡蛋啊？

不过，因为这个家里最有出息的就是公婆的女婿。这注定了林家人想沾光都得靠大姑姐。这种情况下，她肯定不敢顶婆婆的嘴的。还得靠老太婆去大姑姐跟前替她说项呢。

韩梅好说、歹说，林母答应过去看看再说。

第二天下午，林母知道林嫣没课。洗过碗就去坐公交车过去，天安门广场下车走过去。

正赶上林嫣睡了午觉起来，打发颜颜去上下午的课。

“明澈不是下午也没课么，他上哪去了？”

林嫣打了个哈欠，“骑着自行车出去找房子呢。说想在附近租一个四合院，当办公室。妈你有事啊？我要去跟着邱老师上课了。”

事实上明澈不但骑着自行车以小偏院为圆心在找四合院。他还去华侨公寓那边贴了个租房的启事，联系电话也是留的玲子家的号码。

“你也要学英语啊？”

“学啊，一个老师就教几个人。这可比我们大学英语课上大课强多了。高老师还没课就跑回来呢。”

高翔还特地拿了林嫣的课表去，能坐顺风车的时候就过来蹭林嫣的顺风车。大冬天的，肯定是坐小轿车往返比骑自行车舒坦得多啊。然后他没课就来学英语。

那天站在首都机场出站口，有外国游客来问，他怯场了。这一点给了高翔挺大刺激的。如今看到玲子都动力十足、进步很大，他也觉得自己必须抓紧。

方明澈这里资料多，还有专门的老师教授。真的是非常好的学习条件了。要不是他也算旅行社的人，都轮不到他。他肯定不会错过这样的学习机会的。

玲子也在，她家的电话迁到方明澈的小偏院来接打了。这样她可以上课、接电话两不误。都是为了一个月多拿24块钱的工资啊！

她妈道：“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自家电话都迁到邻居家了。好在没影响作为公用电话的使用。而且，方明澈的电话是真的多。已经是自家最大的收费来源了。

玲子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道：“那谁让我爸没法在舅公那里多掏些钱出来呢！不然，我们一家不是可以过得更好。”

上次舅公回来，以他华侨的名义去申请拉的电话线。给他们家做一个经济来源，也方便舅公和国内联系。

另外，再给了5000块。她爸拿去存了定期，一年能拿到200利息。这钱足够家里每天吃一斤肉了！当然，她爸肯定不舍得就这么吃掉了。

玲子妈道：“那你奶奶都已经不在了。你舅公都没见过你爸他们兄弟姊妹八个。没见过能有多少感情？就只一家给了5000。能把电话安在咱家，都是你老娘当初招待得好的缘故了。”

电话在他们家，舅舅和别家联系都是通过他们。应该没有给另外七家别的好处。

毕竟，舅舅在国外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他能拿出四万人民币分给从来没见过的八个外甥、外甥女，那也是自己刷盘子攒的钱。这还是因为这些外甥、外甥女因为他的缘故，那十年遭了不少罪。他回来了解到这个情况，这算是给他们的一个补偿。

一家5000，对如今的中国人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再想榨出什么油水来，也是不可能了。

不过，玲子一家和另外七家对外都没提过，自家的海外关系在外过得其实并不算好。有这么一个关系，如今可是很有面子的。街道办、派出所等地也都会优待。

玲子妈说着压低声音道：“你瞧着你们旅行社生意再好些，你问问方老师还借不借钱。”

听说崔家的钱借给方老师是10%的年利息。方老师还经常去崔家照顾生意，又答应带外国游客来吃。

自家的钱借给他，应该利息比这还高点吧。他们家又不用他照顾生意，还把电话都给他用了。就不说利息高点，一年10%也是500块了啊。相当于一个工人上班了。他们家还是挺稀罕这个利息的！

玲子道：“我爸怕是不会同意哦。他觉得钱放银行最保险！”

玲子妈道：“不是我一个人打这个主意，周围邻居都在想这茬呢。只不过他们拿不出来多的钱而已。那三五百的，我估计方老师不会借的。”

至少，也得像崔老板那样有三千才行。

玲子道：“你先说服我爸吧，那钱是是舅公拿给他的。他不同意，你再心动也白搭！”

玲子妈道：“那你好好跟着邱老师学英语啊。学好了英语，我们再用心讨好，说不定能让你舅公把你办出去。你哪怕也出去刷盘子，那一个月也能挣几百美元。干几年回来，一辈子都够了。”

这才是玲子妈非常支持玲子到旅行社干的深层次原因。

这会儿上课，林嫣、小胡等人认认真真的模仿着邱老师的发音，但玲子却有些走神。

林母没事，也在屋檐下坐着旁听。她自然就跟听天书似的，但不能耽误女儿学习啊。她预备等林嫣下了课再说，反正她也没什么事。

晚饭她已经交代儿媳妇做了，韩梅自然是满口答应。还说晚上让林怿骑车过来接她。

邱老师半小时就下课了，让大家互相练习。

他则问了一下平常上课最认真的玲子，“怎么，有难度？”

“还、还好。”

邱老师道：“那你今天是有什么事？你们可是带薪学习啊，得对得起自己拿的这份工资。”

林嫣也有些奇怪玲子今天怎么回事。

玲子看大家都盯着自己，这才道：“我妈说让我学好了英语，以后去美国。”

听舅公私下说起，他年轻时一天也要干十多个小时。每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玲子找到现在这个工作，还有工资翻倍的预期。一开始真没想过出国刷盘子的事。这会儿思想有些受冲击。

林嫣道：“玲子，只要能赚钱，我们的规模一定会扩大的。老王那里已经在谈租第二辆车了。明澈也在积极的找办公室。这说明他们两个对旅行社的未来都有很高的期待。接下来不管是增加日语导游还是英语导游，我们的规模都会扩大。明澈说，会让在日本打黑工的人回来，站着把钱挣了。到最后还不比在日本低人一等的打黑工差。如果你是出去留学我就不说什么了。但如果只是出去寄人篱下的话，哪有在自家的国家、自己的家里舒服啊？”

玲子道：“可在美国打工，最少一个月也有几百美元啊。”

林嫣听到这话也犹豫了。是啊，去美国的工资好高啊！她再怎样也不敢给人画大饼，说留下来干办公室主任，会比去美国挣得还多。

“但你如今在这里干，带薪学习。那你就得好好学！而且，你的目的也是学好英语。去别处学，哪有在这里跟着邱老师学方便？”

玲子点头，“林老师，我知道了。我接下来会很认真的。就是中午我妈突然和我提起这茬，我一下子心头不太平静。”

林嫣点点头，过去问她妈。

“妈，你到底过来什么事啊？”

林母道：“我就是听说你这里又搞了个新名堂，所以过来看看热闹。顺便看看你的情况如何。你说明澈怎么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啊。而且啊，你们家都这么富裕了，他还不满足。”

她真就是过来凑凑热闹的，顺便看看怀孕的女儿。

林嫣道：“挣钱是会上瘾的。而且，越挣钱越发现自己穷！”

明澈说要买洗衣机。但这里连自来水都没有，接上洗衣机也没用。卖洗衣机的人说，必须是自来水龙头接上才行。

难道用水桶去挑水，然后往洗衣机的缸里倒啊？那还得一个人守着，专门负责挑水、灌水呢。

要不然，就只能自己去买根长的水管，接在压水井上。也是得专门一个人，洗衣机这里需要进水了，喊一声、那边赶紧压。但是，那个压水井是全大杂院几十个人公用的。怎么可能一个小时都接上某一家的水龙头？

如今，他们都是烧热水洗。大件是明澈在洗，小件是她在洗。就为了这件事，林嫣又觉得大杂院还是有不好的地方。除非是能像王老爷子那样，让施工队给彻底改造一下。

明澈去华侨公寓贴了告示回来告诉她，那边的房子最小是150平，最大的240平。市场价是三到五万！没涨多少，60年代开盘就是一百多一平了。那里的条件自然是极好的，专供华侨的嘛。

当时听得林嫣咋舌，三五万！而且，住那里的人家，家里家具、家电齐全。那要配齐了，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空调.怕又得两三万！

她才因为做生意赚钱有些膨胀的心，一下子就蔫了。

至于团结湖小区，最小的户型52平，那倒是八千就能买到。但那儿着实有些远了。

在天安门广场附近住惯了，着实不太想往外头搬。那儿又不是挨着谁的学校，离两处都不近。

如果能够在华侨公寓租一套来做办公室，再租一套来住就好了。但听说那里不但没人卖，租也很少有人往外租的。

林母道：“一个个挣钱挣魔怔了，韩梅也是一样。她还想来学英语，说将来想当英语导游。”

林嫣道：“我们暂时还没有实力大量招人来储备。至于说旁听，那她不是我们旅行社的人。我得问问明澈行不行。”

唉，玲子来学英语，原来是抱着其他目的。那把她培养出来，人就跑了怎么办？关于学英语的事儿，还得跟明澈好好讨论一下。

“你问一下就行。我觉得还是别让她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将来又是事儿。还能安安心心和你兄弟过日子？”

林嫣道：“妈您总不能她想上进，拉着她的腿把人拖下来吧。她能带动林怿上进是最好的。”

林母道：“她倒是给林怿安排了活儿，让他去考职工大学呢。”

“这是一条路子啊，而且比高考简单多了。不过林怿那么懒，他怕是不会乐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