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汉军至,勿要动
茫茫荒漠之内,冷风吹来,卷起了漫天的沙尘。
有十余个向导走在大军前头,其中半数都是胡人,他们倒是习惯了这风沙,大声交谈着,说的不亦乐乎。
斛律羡便没这么习惯了。
他都不敢张开嘴,一张嘴就是吃沙子,从灵州通往凉甘,并没有官道,只有一片无人的沙漠与荒野。
这些年里,这里更换了无数政权,却没有一个想着要将过去的重要商路修一修,战乱和其他的一些原因对这里的环境造成了更大的破坏,古代的官道被彻底掩埋,传闻里汉初那郁郁葱葱的土地,此刻却变得一片荒芜,‘宝地’也变成了荒漠。
两旁的景色看起来就像是在不断的重复,没有丝毫的变化。
一望无际的荒漠之上,看不到任何的绿色,就连那些偶尔出现的植被,都是沾满了土的灰色。
不知走了多久,向导示意他们停下来。
在经历了无数次重复的景观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新奇东西。
一座破败的驿舍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座驿舍是早已被丢弃的那种,‘半个身体’都被尘土所掩盖,依稀能看出其原先的面目,却已经无法再住人,面积应当是不小的,光看这残垣断壁,过去住下近百人都不是问题。
今晚他们便在这座荒废的驿舍外扎营休息。
这种环境下,夜里是根本无法赶路的。
就在军士们忙着去扎营休息的时候,那几个向导回到斛律羡身边禀告情况,告知接下来的路程。
斛律羡对面前这座废弃的驿舍颇有兴趣,询问其来历。
“这是古代汉朝时的驿那时有一支羌人部落驻扎在此处,汉朝就在这里设驿,与那些羌人互市,传达消息,若是遇到战事,便征此处羌人参战”
“这周围曾热闹过一段时日,后来战乱不止,此处的水也断了,人也走了,驿也破了,就成了如今模样。”
开口的是个胡人向导,对这周围的情况似是颇为熟悉。
斛律羡轻轻抚摸着胡须,问道:“这么多年,怎么便没有人想着要修补此处的驿舍,恢复此道呢?”
那向导直摇头,“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庙堂不愿意去做,修补的成本又大.况且,修补了也没什么意义啊,反正还是要去长安。”
斛律羡摇着头,“倘若往后我坐镇边塞,最先就是要修补道路,道路四通八达,而后才能发展本身,凉甘商路,过去名扬天下,岂能就这么荒废呢?”
向导心里只觉得这位将军在吹嘘,不过表面上还是附和了几句。
凉州武威郡到灵州灵武郡的直线距离其实不远,但是因为环境的缘故,双方的来往却要先从武威郡南下到金城,而后再到陇西,过安阳,到平高,北至灵武,往下绕了一大段的路。
凉州,武威郡。
破旧的城墙之外,着实喧闹。
许多胡商聚集在这里,正激烈的跟驻守在此处的军士们争吵了起来。
长安沦陷,地方大乱,尤其是这些边塞之地,更是如此。
随着一道道戒备的命令传达下来,地方的军士和小吏们顿时就嗅到了发财的好机会。
长安沦陷,最惶恐的只有真正的官员们,至于那些吏,士卒,农夫,商贾,他们并非是那么的在意这件事。
商贾们急着要进城,他们的商品不能放太久,有些商品放久了就会坏掉,要尽快卖掉。
士卒们拽住这些商贾,他们想多捞点钱,正好贵人们说要严加防备,怎么防备是他们说了算,趁机多捞点钱。
小吏站在人群里,眼神寻找着合作的对象,这些吏大多都是本地出身,想找几个商贾成为自家的合作对象,往后可以偷偷贩卖点庙堂禁止的东西。
农夫站在路边,看着被封锁起来的道路,心里只是默默的担心春种的时日会不会被耽误。
对于长安所发生的事情,他们或许知道一些,但是,却也没有那么的在意。
只有在官署之内,这才是众人所畅谈的话题。
郡官署之内,郭太守坐在上位,郡县的官员军官们坐在两侧,大家正在激烈的谈论着长安的事情。
“理当出兵!岂能迟疑?!”
有县令开口说道:“吾等食君禄,当报国恩,如今正是时机!我认为理当开武库,聚粮草,发重兵以解长安之危急!”
有人当即反驳:“尚且没有勤王的诏令,岂能就这么领兵入京?”
“长安都被攻陷了,哪里还能等得到诏令?此刻不能去救援天子,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贼吗?”
众人开始了争吵。
当下的官员们分成了四个派,一派主张出兵长安,一派主张坚守不出,一派主张封锁道路,一派主张治所后移。
官署内变得混乱无比,大家吵的面红耳赤,看不出半点贵人的仪表。
郭太守只是待了片刻,便觉得烦躁,丢下了这些人,出来散心。
其主簿跟着他一同走了出来。
“官员们的想法,你是怎么看的?”
太守忽开口问道。
主簿一脸的淡然,“道貌岸然,实则别有私心。”
“哦?”
“提议要出兵的,不是贪图军功,就是想要趁着出兵的名义,私开武库,盗取军械粮草,顺势掌管军旅,若是庙堂衰弱,便可领兵起事”
“提议坚守的,不是担心武库和粮库的真实情况被暴露,就是怕死不愿意与敌人交战”
“封锁道路的,呵,外头那些商贾们早已被他们所盯上。”
“提议要移治所的,更是所图极大,或是想要带着军队逃亡远处,做大事”
“可他们所想的都不重要,如今刺史在陇西,此处大事皆在您的治下,您是怎么想的呢?”
郭太守停下来,眼里有些纠结,欲言又止。
如此沉默了许久,他方才问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主簿没有丝毫的迟疑,他赶忙说道:“郭公,当下的局势,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大周要灭亡了,陛下自上位之后,何曾对我们施以恩德,今日夺走我们的耕地,明日让我们释放家里的佃户,您更是从合州被贬到这种地方来担任太守我们又何必跟着他去一同赴死呢?汉国击破长安,其势诚不可阻挡,郭公何不归顺天命呢?”
“什么?!”
太守吓了一跳,他惊愕的看着主簿,“你要我投汉??”
“你可知刘桃子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对我们虽然苛刻,却不曾杀害,可落在刘桃子的手里,安能幸免?过去有许多人从东边跑过来,都是与我们一样的贤人,刘桃子对他们赶尽杀绝.”
“郭公,过去与当下岂能一样呢?”
主簿急忙说道:“过去刘桃子要建立自己的家业,对这些外人自然是要赶尽杀绝,可现在刘桃子志在大一统,天下各地尚且没有平定,怎么会杀先降者?若是杀了最先来归降的人,往后谁还敢降他?便是击破了大周,各地的刺史太守依旧要与他对抗,他急着要大一统,怎么会做这般糊涂的事情呢?”
“我以为,当下归顺汉国,是最好的时机,汉王定然不会杀害先降者,公为武威避开战乱,保护了十余万百姓,便是这个功劳,也足以在汉王身边立足了,汉王便是往后不敢再提拔重用,也绝对不会杀害,汉王是个讲信义的人,天下皆知,郭公又何以惧怕呢?”
听到主簿的话,郭太守脸色大变。
“我以心腹待汝,汝岂敢叛我?!”
“你是早与汉人勾结,想要说服我受降是吗?!”
主簿大惊失色,即刻跪拜在了太守的面前。
“公对我恩重如山,我岂敢如此?”
“我这些话,都是真心实意!”
“当下敌人攻破了长安,其大军就在灵夏二地,灵州距离我们又有多远呢?”
“汉王自从起兵以来,如杨忠段韶吴明彻等人都先后败在他的手里,无人能挡,若是他领兵前来,太守能拦得住他吗?”
“若是不能,到那个时候再去投降,还来得及吗?”
主簿说的颇为诚恳,声音都在颤抖,他不断擦拭着自己的眼泪,委屈的看着自家太守,那忠心耿耿的模样十分真切。
看到他这个样子,太守也不由得有些迟疑起来。
“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