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焦黑的外壳，溶解坏死的部分，血肉在空洞的皮囊之下新生，躁动的魔力激颤着拂过每一寸角落，在疼痛的阶段过去之后，如虫噬般的瘙痒传遍四肢百骸。

静下心神，许晴光摩挲着指尖，难以抑制的灼热几乎要将肌骨融化，轻轻触碰冰凉的笔壳，却又能正常感受到温度；摊开手掌，五指都呈现着白里透红的健康色泽。

梅子衣鬼鬼祟祟地瞄了一眼还在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讲解文章的语文老师。

她偷偷往许晴光那边靠了一点，压低了嗓音，“晴光姐，你怎么啦？从刚才就一直看你在盯着手指头看。”

许晴光下意识地搓了一下两指的指尖，触电般的刺痛如影随形。

腕部转动，手指在虚空中轻按，相比起血液喷洒和骨肉撕裂的悚声，关节的轻响是如此的悦耳动听。

血液与魔力畅快地奔流，这代表着身体如获新生。

“不，没什么。”许晴光长舒了一口气，“相反，我从没有想这么好过，你就当我是，大病初愈，身体虽然好了，脑子还稍微有点恍惚吧。”

她没有骗梅子衣，在经过接近一星期的休养后，身体和魔力终于恢复了最佳状态。

梅子衣和林瑾前去看望许晴光的那一天，虽然她已经休养了几天，并且之前还得到过不知名魔法少女的救助，表面看着好像没什么事，但事实上身体内部还有不少暗伤和血肉缺失。

而在暗獠众事件落幕的那一天，依靠赤鸦的魔力吊住性命，许晴光拖着比饼干渣子还要碎出许多的身躯回到家中，要不是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锦赫的嘴，小家伙的鬼哭狼嚎能把屋顶震穿。

许晴光倒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去看医生，但体内被雷劈得如同焦炭的血肉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溶解，复而创生出新的血肉。

于是她就干脆在家休息了。

许晴光回过神来，她也瞅了一眼语文老师，确认年轻健谈的女老师还在激昂文字，微微侧头低声询问，“那天你和林瑾说了些什么啊？为了不让我知道把我锁在卧室，那还是我自己的家诶。”

梅子衣瞪大了眼睛，“我没有锁好不好！”

许晴光撇了撇嘴，都把人推进房间里不让听了，和锁了有什么区别，搞得跟她敢在梅子衣不同意的情况下开门出去一样。

“梅子！”

“啊？唉！”

一支粉笔精准地砸中了梅子衣的脑壳，伴随着同学们的哄笑声，少女脸红地揪住了橘黄色的小辫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许晴光差点没绷住，还好及时止住了快要溢出嘴角的笑意。

“晴光！你在和梅子说话当我没看见吗？”

又一只粉笔飞来，许晴光强忍住偏头躲开的欲望，老老实实地让额头承受暴击。

梅子衣把头埋进臂弯里，笑得一抖一抖的。

“你还笑呢。”许晴光学着她趴在桌上，在桌子下用手指戳了戳梅子衣肉肉的大腿，“接着说，你和林瑾到底说了些什么？”

还想被老师骂是吧？

梅子衣抬起头给许晴光抛了个白眼，表示强烈的拒绝。

许晴光自认倒霉地转回了头。

看着自家青梅娴静美好的侧颜，梅子衣陷入了沉思。

……

三天前，许家。

梅子衣和林瑾两人联手把许晴光推进了卧室。

直到许晴光无辜的眼神被关上的房门阻隔，梅子衣强行振作起来的精神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胸中提起的一口气也如同阀门泄露的气管一样一泻千里。

她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拖着沉重的脚步，把自己一丢，四肢软绵绵地陷进了温暖的沙发里。

看着自己的竞争对手一副生无可恋的咸鱼模样，林瑾施施然地坐到梅子衣的对面，自顾自地喝了口冷饮。

“在竞争对手面前这么失态真的好吗？又何必这么颓废呢。”

梅子衣一把将沙发上素色的方形抱枕拖到身边，摁在自己的胸口，双目失神地半躺半坐，她没有控制自己的身体，任由自己整个人都差点埋进了沙发。

林瑾无奈地甩了甩双马尾，“倒也不用这么丧气吧？”

少女把抱枕顶在脸上，闷闷的声音含糊不清地传来，“你也听到了，这个呆瓜完全不理解我们在争什么，甚至连我们在做什么都不明白！”

林瑾挑了挑眉，“那你不还是追了十年？”

“……倒也没那么远，九年吧。”梅子衣似乎在追忆着什么，声音逐渐变得缥缈，再加上被抱枕遮挡，林瑾几乎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一开始只是，只是……见色起意？咳咳，那什么，来往了有一年多才开始发现自己内心的想法的。”

把自己的心路历程翻出来给外人过目，梅子衣尴尬地快要背过气去了，而林瑾才不管梅子衣怎么样，她反正听得津津有味。

“我觉得能辨明自己真正的想法就很不容易了诶。然后呢？接着说呗。”

“接着说？”梅子衣把抱枕丢到一边，猛地从沙发里直起身，嗖的一下把脸凑到林瑾旁边，差点把林瑾吓得叫出声，“你不觉得心累吗？”

林瑾嫌弃地用手指抵着梅子衣的肩膀，把她往外推了推，“心累？指的是什么。”

“十年，不，九年了，晴光姐别说知晓我的心思，就连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

梅子衣焦躁地扯着橘黄色的小辫子，“你抱她的时候，她都不会把你丢下来的！她这个，这个……这个笨蛋，呆子，情感白痴！”

“那好吧，不说十年，你不还是追了九年。”林瑾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难道你只是陪跑了九年吗？没有点实际动作？”

梅子衣反驳，“之前我没有有所动作，是因为我和晴光姐才十几岁，而且你也知道，就她那个样子，我就怕等到我真的表白的时候，她还是不当回事，只把我当成朋友的玩笑！再往更糟糕的情况想一想，我害怕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她呼吸急促地握拳，指甲在光洁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还有家庭，学业……种种因素的影响，我，我有时候在想，能一直陪在晴光姐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我没想过，你。”梅子衣抬起头，复杂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林瑾脸上，“你会突然出现，横插一脚。”

“原来梅学姐是这么想的。”

听完梅子衣激动的讲述，林瑾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

“前面其他的事情……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最后那句话我不认同。”娇小的女孩竖起一根手指，开始了自己的辩驳。

“一，无论我是怎么想的，我也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吧？说的直接点，你真的认为普普通通、不包含任何其他意味的拥抱——我的手好好地抱着学姐的腰，没有乱动！——称得上出格吗？称得上过分吗？”

“梅学姐总不能因为我抱了几次晴光学姐，就生气成这个样子吧？”

梅子衣抿了抿唇，“我没说我生气了，你以什么身份什么心思接近晴光姐，都不是我该管的事，我也没有那个理由。”

她顿了一下，声音渐渐低下来，“更没理由以朋友的身份左右晴光姐的决定。”

“那好，我接着说。”林瑾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二，晴光学姐不属于任何人，就算我抱着不纯的心思和目的，我也没有做出任何下作的事，我正大光明地接近晴光学姐，以自己的节奏展开攻势，于情于理都没有问题吧？”

“哪里说得上是‘横插一脚’呢？”林瑾说得都累了，猛喝了一大口冷饮，差点呛到自己。

“咳咳……我们这三个人，都谈不上三个女人一台戏，三条单身狗还差不多嘞。”

噗。

从争论之中冒了一句俏皮话，梅子衣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瑾也随着笑了笑，坐到了梅子衣身边，递给她一张纸巾，“怎么样？虽然不像你一样把心路历程都说了个遍，但也是把我的看法也和你分享了啊，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梅子衣接过纸巾，擦了擦被汗水打湿的前额和发梢，“好像，只能且行且看了？”

其实梅子衣并不觉得疲惫。

若不是真的十年倾心，又怎么会在现在痛苦迷茫？她今天会和林瑾说这些话，不是因为她厌烦了这样看似永无尽头的感情长跑，只是郁结的心情得不到纾解，感到过度压力的表现而已。

最近令人烦心的事一件接一件，堕落精灵、厄兽、暗獠众……成群结队的宵小之辈如同一道长而低矮的海浪，并不算强到难以战胜，却怎么也难以消弭。

这些事情堆到了一起，哪怕是阳光活泼的梅子衣也不免得感到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