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逆党出现的消息如同一颗巨石,
投入了京城看似平静,但内里汹涌的湖面!
瞬间,整个京城便被一层压抑笼罩。
各部衙门的官员与吏员仿若惊弓之鸟,噤若寒蝉。
他们走路时低着头,步伐匆匆,生怕稍有不慎,便被当作逆党抓去抄斩。
应天府河对岸的浦子口城,氛围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禁军全面接管了此地防务,锦衣卫、都督府与刑部众人如潮水般涌入,
展开对逆党的严密排查,全力探寻军械与甲胄可能的来源。
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也亲临浦子口城。
此刻,他背负双手,伫立在浦子口城的高台上,静静俯瞰着下方人来人往。
在他身旁,是刚刚从都察院被贬至刑部的右侍郎凌汉。
凌汉年约五十余岁,身材有着中原人特有的宽厚,
相比之下,詹徽站在他身旁,身形似乎小了一圈。
然而,论气势,詹徽却稳稳地压凌汉一头。
“詹大人,如此大张旗鼓地搜查,能查出什么结果?”凌汉面色平静,淡淡地开口问道。
“能查到什么,并非取决于有什么,而是取决于我们想查到什么。”
詹徽目光未动,依旧静静地注视着下方忙碌的吏员们,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
“詹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择手段啊。”
凌汉言语中带着讥讽。
对于这般讥讽,詹徽却不以为意,淡淡回应道:
“本官本就如此,不过是始终如一罢了。”
凌汉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嘴角微微抽搐:
“都察院乃监察百官之所,詹大人如此骄纵枉法、知法犯法,终究会遭报应的。”
“此话怎讲?”詹徽反问道。
“叛逆所用的甲胄与长刀皆出自城防军三卫,
我们放着应天城不去搜查,却跑到浦子口城来,这是何道理?
瞧瞧这些军卒,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分明是怕极了詹大人您啊。”
“凌大人,你可真是一以贯之的糊涂。
他们惧怕的,并非本官,也不是你们刑部官员。
而是端坐于武英殿的陛下。
我们身为臣子,替陛下办事,他们有所畏惧,是理所当然。
不然,你觉得我们这些文官,
敢在这驻有十余万重兵的营寨里肆意行事?
本官可没这个胆子。”
詹徽面色如常,只是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似乎在有意讥讽。
“詹大人,都察院行事应当遵循规矩,
随意给人安插罪名,岂是正人君子所为?”凌汉继续说道。
詹徽露出几分不耐烦,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凌大人,你都已离开都察院,又何必在此指手画脚?
都察院有自身的规矩,陛下让我们查办何人,我们便照做。
若真如凌大人所言,事事都按规矩来,
这朝堂上下,还有哪个官员能逃脱?
难道您要将他们都关进都察院的大牢不成?”
“天理昭昭,自有王法!”凌汉言辞激烈。
詹徽猛地侧身,厉喝一声:
“够了!若事事都依王法,凌大人又怎能以秀才身份入朝为官?
要知道,如今这茫茫朝野,有多少举人都求不来一官半职。
凌大人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今日逆党之事,背后主谋宫中已然知晓,暂不查办他们,是为了日后一并清算。
若凌大人执意追查,恐怕这京官的位子也坐不稳了。”
凌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眉心突突直跳,干枯的拳头紧紧握住。
“詹大人不也是秀才出身?若按规矩,您同样不能在朝为官。”
詹徽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凌大人此言差矣,本官的秀才与你可不一样。
本官父亲曾任吏部尚书,后奉陛下之命编撰《皇明宝训。
那时,父亲身体已然抱恙,整日咳血,却仍拖着病体,硬是将《皇明宝训编撰完成。
之后致仕养病,身体稍有好转便又应召起复,最终累死在任上。
其忠诚之心,天地可鉴。
我詹氏一门,对陛下与太子忠心耿耿,自然无需如那些举人、进士一般,经历层层考量与打磨。
是不是进士出身,对本官与宫中而言,又有何关系呢?”
“这分明是任人唯亲!”凌汉勃然大怒,脸色涨得通红。
“不任人唯亲,难道要任人唯疏?
凌大人想必也不愿看到手下尽是些不听使唤的吏员吧。”
詹徽侧身,手指先点了点凌汉的胸口,又指向自己,
“你我尚且如此,更何况陛下?
若陛下整日都要与你这般自诩清流的朝臣争论对错,这天下大事还如何推行?”
詹徽向前一步,用手背轻轻拍了拍凌汉的胸口,笑着安抚道:
“将你调离都察院,是因为你太过执拗。
陛下乃开国之君,这天下是陛下亲手打下,他远比你我聪慧。
陛下怎么说,都察院便怎么做,
又何必非要与陛下争个是非对错?
本官在朝为官多年,深知一个道理,陛下知晓的事情比我们多,考虑得也更为长远。
就拿眼前缉拿大川卫指挥使与和阳卫前任指挥使一事来说,
他们看似清正廉洁,可谁知内里藏着怎样的龌龊?
难道你非要与陛下论个高低,非得让陛下将证据摆在你面前,你才肯行事?
凌大人啊,朝堂诸事,并非简单的对错之分,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若想不明白,恐怕这刑部侍郎的位子也难以保住。”
话音落下,高台之下依旧熙熙攘攘,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詹徽放眼望去,只见百余名身披银甲的军卒正将一名四十余岁的大汉从营地中押出。
那大汉始终低垂着头,面如死灰,唯有双脚无意识地挪动着。
“瞧,若他真是清白无辜,怎会这般反应。”詹徽说道。
凌汉走上前来,静静地看着大川卫指挥使被拖走,嘴唇紧闭,眉头紧锁。
这时,又有一人被押了出来。
此人正是和阳卫的林士安,与之前那位不同,
他闹得厉害,整个人剧烈挣扎着,
嘴里不停喊着冤枉,坚称自己与此事毫无关联。
“那他又作何解释?”凌汉面无表情,眼中满是讥讽。
“他呀,不过是一个蠢人做了蠢事罢了。”詹徽说道。
“仅仅是因为没有跟随曹国公去杀官?”凌汉眼中的讥讽愈发浓烈。
詹徽有些诧异,转过头看向凌汉,见他如此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凌大人啊,您还是没明白其中道理。
看来您这刑部侍郎的位子,怕是快要坐到头喽。
林士安战功赫赫,为人也算清廉,但他不够忠诚,这难道还不严重吗?
曹国公在外,身负京军统帅之名,代表的是朝廷。
曹国公下令,他竟敢违抗,这等人.还能指望他为朝廷做什么?
真到了危急关头,便是朝廷祸害与隐患。
如今不除,难道还要留着他日给朝廷找麻烦?
对陛下而言,犹豫不决便是不忠。凌大人,您好好思量思量吧。”
凌汉脸色变得极为严峻,手臂上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