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十一鼻息间全是男人的气味,霸道地萦绕着窜入肺腑,不肯散去。他抓住皇帝胳膊,望向殿门外。
李固抱着他立在门口,看北衙行刑。
北衙这帮人,一个赛一个凶神恶煞。恍惚间,叶十一还以为,是突厥人跑进宫了。
魏公是个热心肠,从前对小十一也很好,常携了零食投喂他。叶十一幼时进宫,大人间议事,无人照看他,便是魏公牵着他在花园中游玩。
这会儿,魏公却被打成了一副惨状。
北衙的板子,二十杖就能要人去半条命。
那板子敲下去,带起空气里一股震动,直传达到叶十一脑仁深处,嗡嗡作响。他用力挣扎:“魏公,魏公!”
李固一下没抱紧,叶十一几乎用尽全力摆脱他,猝然从皇帝怀中跌落。李固皱眉。叶十一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手脚无力,他无法推开这些北衙军,忽地扑到魏公身上。
砰——
板子砸红了小将军后背。
北衙侍卫没收住,砸了叶十一,顿时不知所措。
叶十一眼泪花腾地冒出来,剧烈疼痛蔓延向四肢百骸。魏公有气无力:“将军,将军莫管,臣受罚…应该的…”
李固只沉沉道:“哪只手?”
北衙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皇帝问的谁。
李固说:“哪只手,打得叶十一。”
没收住的侍卫扑通跪了下去,李固语气冰冷,不带起伏:“那便两只手都砍了。”
于是,那侍卫被拖下去,没一会儿,院墙外响起剁骨头的声音,还有那失手侍卫的凄厉痛呼。
叶十一头皮发麻,李固步过来。叶十一起身拦在魏公身前,双目灼灼直视他。
李固弯身将他抱起来,叶十一没劲儿挣扎了,被皇帝打横抱起。李固对剩下的北衙侍卫说:“接着行刑。”
二十杖,不多不少,必须打满。叶十一求情也不行。
殿门大敞。魏公在挨打,嘴角震出血丝,双眼通红一片。
李固抱着他,就在正对殿门的檀木桌旁坐下,叶十一眼也不错地盯着魏公,上下牙咬得死紧。
“喝药。”李固端起碗。叶十一愣了:“什么药?”
“你姐姐不怀龙种,”李固唇边噙了一丝玩味笑意:“你们叶家,总要来个人补偿朕。这龙种,不如你来怀。”
如遭雷亟。叶十一懵了,他也是男人,他怀个屁的龙种?!李固是觉得那般折辱他还不够痛快是吗!?
“男人不能生孩子。”叶十一干巴巴道。
“喝了药你就知道了。”皇帝不容置喙。
皇帝掐他牙关,逼他张开上下颌。叶十一扭头躲避,宁肯死也不喝药。
李固愠怒:“叶十一。”
叶十一怒目圆瞪:“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杀了我更痛快。”
魏公已经受了十九杖。
皇帝的视线自叶十一身上移开,望向殿门外,吩咐北衙侍卫:“再加五杖。”
叶十一瞪大眼,瞳孔猝然缩紧,脖子拧回去看着魏公。魏公老了,哪里经得起这番痛打,二十杖打完,连声气儿都快没了。
又是五杖下去。
药已经凉了。
“喝?”李固幽幽开口。
叶十一只觉得身后这人是魔鬼,阴森可怖,恐惧密密麻麻嵌入骨髓,如同不肯散去的跗骨之蛆。
他浑身绷紧,两只手按在大腿上,指甲嵌入肉里,都觉不出疼痛,只感到害怕和畏惧。
他是皇帝。以前叶十一哪里来的自信,李固又不会伤他害他。等到一切真的发生了,才醍醐灌顶。帝王掌生死、恣意妄为,谁也不能拿他怎样。
要百般羞辱一个将军,就按进龙床折弯了腰。就连他将军的封号,都是皇帝给的。
今天李固要当着他的面打死魏公,叶十一能说半个不字?
叶小将军两只手都在颤抖,犹如上了年纪的老人,颤巍巍端起冰凉的青玉瓷碗。
药色鲜亮刺目。叶十一深深吸了口气。
“我喝,你放了魏公。”叶十一咬牙切齿。李固抱着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叶十一端起药碗。屈辱,畏惧,无奈,酸楚,都汇在一碗汤药里。
他仰头一饮而尽。